■肉粽石学名隆美尔石笋,专门用于防御装甲部队的登陆攻击。
林良材
厦门的肉粽石产生在特殊的年代,在石文化史上算是个另类,抒写了不同凡响的一笔。
上世纪50年代初,肉粽石横排成行、竖排成队,列阵整整齐齐地站立在沿海的沙滩上,像忠诚的卫士守护着海岛的安宁。据说肉粽石学名叫隆美尔石笋,专门用于防御装甲部队的登陆攻击。我没读过隆美尔的《步兵进攻》,不知书中对隆美尔石笋有否描述,但这状如粽子、俗称肉粽石的三角形石块,却在脑海里留下难以忘怀的记忆。
厦门的荒山野岭上到处是坚硬的花岗岩,但开采成肉粽石,却是十分不容易的事。我年轻时当过打石工,每天抡大锤在石窟里开山劳作,知道制作肉粽石的艰辛:工人们探明可开采的山石后,先要手荷锄头、开山镐,一遍遍剥除山皮植被,在裸露的山石上找准经络纹理,施打炮眼,装填专用的黑色炸药。药量要十分精准,只能顺纹理震裂石头,不可把石块炸碎。然后分工合作,架上曲尺,点上墨斗,划出合规格的线条,按尺寸把石块开凿成正方或长方形的方砣。这是力气活又是技术活。接着,师傅们各自抡起铁锤,手执钢錾,开孔打眼。孔眼要上下顺直,深浅一致,腰部鼓起相对饱满,然后点上小钢钎,抡起大铁锤,拿捏好用劲的火候。花岗岩石质坚硬却钢崩易碎,力道不够砸不开石头,太用劲了会把石头震碎。师傅依次顺势敲击小钢钎,有棱有角的肉粽石便诞生在锤下。
石窟在山上,一面层层叠叠往山顶延伸,一边一坎坎往深处凿掘,叮叮当当的锤声此起彼伏,在石窟间响成一片。小锤声急切而清脆,大锤声舒缓而深沉,在山坳间随风飘荡,如从天而降的天籁之音。休息片刻,持小竹筒往木桶里一舀,爽爽地仰脖子喝口水。伸直了腰,往山下看,羊肠小道有二三公里,一群搬运工用肩膀抬、撬棍顶、大麻绳拉,把肉粽石装上板车,吆喝着拖运到公路边转运。当时没有机械,全凭人拉肩扛,有位邻居因为板车侧翻、石头砸断了腿,留下了终身残疾……
过去,沙坡尾渔市场(现中华美术馆)东南侧沙滩上,肉粽石依次排列在沙滩上部,一路往曾厝垵方向延伸、连绵成阵数十公里。肉粽石靠山一侧,长满龙舌兰和鲎藤,沙滩顶上是一排排刚种过几年的木麻黄树,树不高,却长得茂盛硕壮。无论是月明星稀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,肉粽石边,依傍着木麻黄树丛的山坡上,都是民兵执勤的哨位,荷枪实弹,两眼注视着海滩。
靠近沙坡尾这一小段沙滩,是我们孩提时代的游乐场。在海边游泳,在沙滩上嬉戏。拿一把大铁钉,轮流在手掌上翻转,玩“吃沙”的游戏。小伙伴们常常把肉粽石当作隐蔽的屏障,穿行其间抓迷藏,演绎了许多鲜活有趣的故事……
两岸关系解冻后,肉粽石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。当年开山打造肉粽石的师傅们的后代,操起了荒废多年的老手艺,办起了石雕厂,手握砂轮如笔走蛇龙,巧持钢凿如捏着绣花针,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线雕、影雕、浮雕描绘着新时代的画卷。
石头无言。肉粽石冰凉而粗糙。看到它,却似看到一部用豪放粗犷线条记录着的历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