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距离春天还有二十公分,大自然正在发生什么?

11-06

王欣芳

《齐鲁周刊》财经记者

我对几位接触过的创业者印象深刻。

90后姑娘魏敏扎一把马尾,清爽如《那些年》里的沈佳宜。

她是一名养蜂人,不需要逐花游牧,只跟农场里的熊蜂打交道。熊蜂个头大,体壮多毛,身上有黄色或橙色的花纹,却是理想的授粉昆虫。尤其是对番茄,其它蜜蜂嫌弃番茄花粉有特殊气味,熊蜂授粉却能令其增产3成。

魏敏在2012年开始接触熊蜂工厂化养殖,还借此获得当年度全国“挑战杯”大学生创业的金奖,在山财大人力资源管理专业毕业后,她与导师窦大海、知名企业家门传喜成立山东丰登生物科技有限公司,主要业务即用熊蜂授粉替代果蔬中的人工激素授粉。农产“粉柿”味道复古,得到王利芬和马云的赞许。

我与同事曾几次跟魏敏接触,她比同龄人成熟稳重,语速很快的讲解熊蜂、番茄、500万融资和蜇伤养护,但每次说到登照见报,便声带发紧、干脆拒绝。

后来她的导师窦大海告诉我,家人对魏敏的创业并不支持,认为女孩子应该有个正经安稳的工作。魏敏只好在一家民营高校谋得教席,业余时兼顾经营丰登科技。“拒绝拍照”不过是防止家人看到掀起风波。

目前,魏敏的项目已在山东、新疆、安徽、上海、江苏等地得到了推广,前不久还拿到东北某地的政府订单。因为有点成绩,家人不再明确反对,仍谈不上支持,遑论理解,因此魏敏还是对抛头露面的宣传事宜绝口不提。

都说女性创业的黄金时代业已到来。实际上,有些女性关心的不是生存挣扎,她们沉迷于实现自我,对个人成长、自己想要去创造的东西甚为迷恋,认为创业是一部分生活的意义。但现实与女性创业者之间存在天然的思想鸿沟,双方都傲慢且偏见,彼此很难建立信任感。

另一位创业者赵俊杰也是90后。15岁一拿到劳动部认证的高级网络工程师证书,他便离开校园。2008年,赵俊杰与同学韩青峰、于涛一起开办依蓝网络,自己也被2008年奥运会青岛奥帆委特邀为网络工程师。但赵俊杰的兴趣很快发生变化。他退出依蓝科技,成立文化传播网络工作室,18岁即成为公司CEO。

2012年,为争取一个能带来40万收益的影视订单,急于提升公司资质的赵俊杰找到一家投资机构合作,在一系列商讨敲板签名后,赵俊杰失去了控股权,几乎被扫地出门。

俞敏洪曾经说“怎么把新东方做没了是一件美好的事情”,大概是因为这份美好没有真实发生。二十多岁的赵俊杰折腾一圈,突然想找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,如果可以,重返校园。而当年与赵俊杰同为依蓝科技品牌创始人的韩青峰,如今是青岛百路桥网络科技有限公司首席执行官,依蓝科技则刚刚庆祝过它的八岁生日。

还有一位,是我的大表哥。

大表哥身高一米八五,细身量高颜值大长腿。小时候每次一见到他,就被举起来转三圈。晕眩中他明亮的笑脸不断晃动,深深影响了此后20年我对男性的审美观。

像那个时代的年轻人一样,大表哥早早离开校园进入父亲所在的大型国企,成为厂里最帅的班车司机。每天早上六点或下午三点,他坐在崭新的上海牌SK-661系列铰接式公交车驾驶座上,冷漠承接异性腼腆的目光和放肆的搭讪。有个已婚妇女将汗津津黏糊糊的手搭在他线条流畅的手臂上,自此,年轻司机上班时间再也没有穿过短袖衫。

闲暇时间,大表哥与朋友倒腾点小生意,赚钱买齐秦款时髦衬衫和双喇叭双卡带录音机,男同事们又嫉妒又羡慕。他与上过大学的女会计谈恋爱,各自偷来家里的户口本登记结婚,让单身女同事们伤透心。不过这段婚姻并没有维持太久,轰轰烈烈的离婚后,大表哥在迪斯科伴奏中以炫酷舞姿赢得山大生物系女学生的芳心。

女学生一毕业就成了我的表嫂。年龄相差七八岁的两口子理念倒相合,要自由要“丁克”,还把一条京巴犬富养得毛色鲜亮。父母生气,他们也振振有词:“养狗就不让生气。”

90年代末,当年一起倒腾手机配件的朋友发了财,大表哥决定辞职创业。父母、师傅和工友都劝不住,最终为他争取保留工籍,脱产单干。

实际上,那时我已长成一名矜持的少女,再也没有被大表哥举起来转三圈,因此他在我的记忆中一直断档到上大学:他开车把我从雾蒙蒙的泉城一路送到天朗气清的海滨,还给学校“打招呼”预留了上铺的宿舍床位。大约半年后我才弄明白,大表哥在那座滨海小城的英语培训机构当老总,领导几十号人,公司在行业内有些名气。海滨的写字楼,明亮的招牌,公司门口放一只大鱼缸,养金龙鱼,招财进宝;挺气派的老板桌上放一只小鱼缸,养巴西龟,自娱自乐:他手到擒来,在空中画出幽美弧线,往龟房里投射一颗硕大的狗粮。

由于能干开明人还帅,大表哥事业顺风顺水,公司与国内行业老大合并,得总部赏识。有段时间,连我这个爱好话剧的表妹都知道,他很快要升任大区域负责人。可是等来的不是任命书而是谪戍令:据说是因为他招聘表弟入行有利用职便之嫌——这个“表弟”是我的另一位表哥,他辞掉西北某省会的电脑工程师职位,跑来跟大表哥“混”,从最基础岗位做起。有次来我的大学刷墙发传单,说好趁机请我吃午饭。我等他等到一点半,气得要命,我的某位舍友却因为他带来的大袋薄荷糖而对其深深迷恋。

大表哥没有去“戍边”,但也没能继续留在公司。当时对股权一窍不通的我根本搞不清楚细节和原因,只知道大表哥心灰意冷,回到济南。当年拍着胸脯保证“什么时候想回来就能回来”的老师傅说话算数,让他回归国企车队。

创业时,大表哥自律克制,每天第一个到办公室。所以去车队报到的第一个清晨,他神采奕奕,没有迟到。更有意思的是,他和表嫂突然就不想“丁克”了,送走宠物狗,在45岁高龄时迎来一个白羊座女娃娃,每天笑嘻嘻让爸爸不停地举起来转三圈,举不动就哭。大表哥竟然也不生气。

我有时会无聊假设:如果大表哥晚生十年会怎样?

十年前,我感觉大表哥的公司是一个隐秘江湖,行规是争取业绩、员工福利和人性化管理。十年后,创业的江湖更加广大而深阔,到处是武林聚会,“切口”则是O2O、P2P、C轮死、拆VIE、A股活。

过去一年半的时间里,中国平均每天有一万多家公司创立,活跃的天使机构数量增加了近5倍。这是2015年中国版的伍德斯托克:投资人用生命做投资,创业者自虐虐人也被虐,媒体人或深度卷入或冷眼旁观。就像20世纪初马克·吐温宣称的那样:“人人有梦,有自己钟爱的盘算。”

在创业氛围并不算浓厚的济南,我密集的接触到躁动的创业者:传统行业老板忙着二次创业“拥抱”互联网,年轻人认为与扎克伯格之间只隔了一条网线,自己一个idea价值千万;在一次分享沙龙上,一位胡子花白的大叔说“我已经开始第七次创业”,以前总感到孤独,现在找到组织被划归“连续创业者”族群,不仅孤独,又添迷惘。

你看,有过经历的人都明白创业并非容易事。本·霍洛维茨是硅谷最牛的创业者和投资人之一,但他就把创业定义为“一场如何完成比难更难的事”,因为在担任CEO的8年多时间里,只有3天是顺境,剩下的8年几乎全是举步维艰。

上个月,朋友圈里流传一份“互联网公司最新最全阵亡名单”,从年初至今年9月份,这份名单上已经有270多家互联网创业项目。没有人知道最近一个多月又增加了多少。

泡沫论甚嚣尘上。“创业”从一首传说中很美丽的歌曲,逐渐变成了两部悲伤的电影:陈可辛的《中国合伙人》让很多人看到了创业及财富的刺激和人性考验,央视纪录片《烈日灼人》则反映了创业狂潮里小人物的真实挣扎。导演杨晓飞说,“烈日是狂热创业的表象,灼人是创业者不断突围的痛苦体验,创业最终通向的应该是成长”。

说实话,我们的创业板块一直是受欢迎且素材丰富的。曾经采访报道过的那些创业者和初创公司,有的销声匿迹,有的风生水起,有的永远在找钱,有的被创投逐轮轰炸,有的埋头荒山一干十年,有的集团化发展投资影视金融无一不全。我在初冬一个干巴巴的周二晚上翻看这份资料名单,无风,有星,印象深刻的却还是那些转瞬即逝的灿烂:他们曾经距离春天只有二十公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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