龙门洞的“问道”之旅

位于陕西省陇县的龙门洞最早称龙门山。由于华亭境内秀水河流的冲刷侵蚀，将龙门山切割为两半，东为混元顶，西为朝元峰。作为道教山场，龙门洞始于春秋，建于西汉，因“三十六洞，洞洞有仙，二十四潭，潭潭藏龙”而称为龙门洞，西周尹喜、汉代娄景、唐代孙思邈等曾修行于大小洞府之中。金元时期丘处机在此修道，创立道教主流教派龙门派，成为一代祖师，因此龙门洞又被称为龙门祖庭。

车子从新集川街道向右一拐，倏忽一下窜上田间水泥道，左拐右旋十几分钟，龙门洞便赫然在眼前。山前广场上，历代与龙门洞有重要渊源的人物石雕侧立两旁，气势赫赫，吞吐着神山圣境之恢弘气象。广场后面，一座门楼古色古香，门楣上贾平凹手书“龙门洞”匾额展现着古今文化的交融。进了门洞，顺滨河路进去，吕洞宾与牡丹仙子互赏才貌倾心交谈所坐之“牡丹石”和沉香劈山救母前检验神斧的“试斧石”，系着悠悠典故和浪漫想象，成为一道小鲜，调动着深入探奇者的胃口。

在滨河路援引下，遮云桥曲径留人，柏杨墨迹“龙门洞”更延缓着行人脚步。跨桥上山，一面垂直绝壁映入眼帘，岩壁四五米高处岩洞内供着二郎神。怎么上去呢？细观才见一条铁链披挂岩侧，以供攀援，我们鼓足勇气去攀爬，体重通过手臂全部集中在了这条细细的缆索上。

沿着上山的道路，洞窟一个接一个，好似一串珠子，串起了龙门文化的密码。我们继续往里走，经过了圆锥形的禹王洞、扇形的水帘洞和扁平的青霞洞。继续向南，一块平场上建起一座古朴厚重的财神殿，此殿香火旺盛，拜者如潮，世人谁不爱财呢？过了财神庙，窄小的石阶变得陡而长，左侧是贴面山崖，看去石质疏松，行将散落倾覆；右侧是万丈深壑，呼呼山风撩拨着衣襟袖管，似在御风驾云，我们只顾专心攀登，想着尽快离开这险峻之处。

陡坡尽头，一座笔立的山峰由脚下涧底长出，好似山中立柱，定海神器，此峰叫香炉峰，又叫定心峰，相传修道之人在其上打坐可神定心安。还叫望山峰，登峰四顾，道院山场和山水林莽尽收眼底。由于太过险峻，虽有小道缠绕，却无人敢去涉险。

转过身来，是一片热闹的楼阁殿堂，做道场的，祈福祉的，接待游客的，人流如织，熙熙攘攘。穿过这片扰攘之地，山畔崖底便是龙门洞最具文化潜藏的地界——丘祖修道成仙洞，旁侧是壮硕的丘祖手植柏。

丘处机1148年农历正月十九日生于山东登州栖霞，幼失双亲，尝遍人间辛苦，童年起向往修炼成仙，少年时栖身村北公山，过着“顶戴松花吃松子，松溪和月饮松风”的生活。相传他为了磨炼意志，锤炼耐心，曾一次次将铜钱从石崖扔下谷底，直到找到为止。十九岁出家宁海昆嵛山学道，拜全真道祖师王重阳为师，王重阳得道飞升后，在马丹阳的教诲下，知识和道业迅速增长，和其他师兄弟合称“全真七子”。

随后，丘处机入磻溪穴居六年，行携蓑笠，人称“蓑笠先生”。后又赴龙门山修行七年，潜心于养生学和道学研究，并广交文人学士，获得了丰富的历史文化知识，成为全真龙门派创始人，功满德就，大彻大悟。宋金元交争之际，七十多岁的丘处机应成吉思汗邀请讲授养生之道和治国之道，丘处机历尽艰辛北上雪山，来到阿姆河西岸的巴鲁弯见到了成吉思汗，为成吉思汗讲了三次道，有三个要点：一是长生之道，节欲清心；二是一统天下，不乱杀人；三是为政首要，敬天爱民。

成吉思汗均予以不同程度的采纳，后来多次下令善待丘处机和他的教派，并尊丘处机为神仙，爵“大宗师”位，总领道教。回到内地后，皇帝又任命丘处机在燕京太极宫主管天下道门，使全真道得到较大发展。元太祖二十二年，丘处机仙化于长春宫，瑞香氤氲北京城三日，世人称奇，葬于白云观。元世祖忽必烈追尊丘处机为“长春演道主教真人”，世号长春真人。

修道之人追求清静自然，静修场所的选择以险峻和隐秘为要，芸芸众生只图表面热闹，却忽略了热闹之外更重要的文化潜藏，因此丘祖洞便显得寂寥多了。也许，这正合了丘祖的意思。

攀着石阶和铁链上去，可见丘祖洞并不深邃宽阔，只容一人活动而已，洞口丘祖坐像神态安详，身后石凹里躺着浑圆如珠的磨性石，推之则动抱而不起。抚摸冰凉的神石，想着丘祖修炼期间“烟火俱无，箪瓢不置”，“破衲重披，寒空独坐”，“静思忘念，密考丹经”，青灯黄卷，抱石炼性，终于悟道成仙，奠定了一代国师的思想基础，其意志之坚和生活之难，是常人绝难领受的。

拜谒丘祖洞后再登山。头顶千仞峭壁上的悬空道观娄景洞、蜜蜂洞、王母宫依山就势，上戴危岩，下临深谷，楼阁悬空，如浮雕在壁，飞檐斗拱，红灯垂挂，引人注目却险不可及，真可谓天下巨观，冠绝古今。绝壁之上，一条长长的软木梯贴崖垂挂下来，在山风里颤悠着，飘荡着。可就是这样的险绝之索，还是有人去攀，与生命而战，与自然而战。我不禁想，只要经过了那一挂软梯，世间的一切难都不怕，一切险都能越，一切苦都能吃。

唐代大文学家韩愈游华山时，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爬上“苍龙岭”，回头一望，见山路如此险绝，不禁大惊失色，以为“吾命将休矣”，于是写了遗书投下山涧，拟在华山度过余生，当地县令心生一计，组织人用酒把他灌醉，用绳子将其吊下了山。如果有人爬上全真崖不敢下来，是不是也要效古人之法呢？

古人克服千难万阻，选择在如此险峻之地建庙修堂，绝不限于展示高超的智慧和力量，而是有深意的。面对胆颤心惊的软梯，我们没有勇气去挑战，但未曾有丝毫怅意。既然世事本无完美，遗憾不啻也是一种幸福的记忆。

我们沿着一条平缓的绕岩栈道到玉皇阁，栈道十分窄小，会面时一人匍匐岩壁，一人心惊胆战地紧握铁索而过。沿栈道返回，瞻仰四公祠。祠前几通清代石碑记述着龙门洞的往昔。两株参天古柏名曰回春柏，曾经几度枯荣，如今苍翠葱茏。山间气候多变，更何况仙山神府，几粒雨星子飘飘洒洒，真是空山新雨，回春柏在浅浅春雨里为山谷牵引出几茎生机。

游玩尽兴了就下山。来到山下时，阴云飘走出太阳，借着划过树梢的阳光，雨滴拉着银丝飘落下来，真是太阳雨，天降奇观。我们复来兴趣，决定沿河南进走走看看。

这是朝阳峰下通往早阳洞的曲径，山岩低垂，林荫通幽，不时激发着我们前行的兴致。曲径尽头，一道柴扉挡住去路，咣当一声推开，恍若进入另一个世界，这里野趣自然，避风向阳，清静无人，阁楼供着神像，两侧书联：洞中藏天地，岩前定日月。这是清乾隆年间“野仙”陈明耀居住的修行之处。在野仙洞府，我苦苦寻觅悬缸奇景的愿望更加迫切，返回的路上才发现奇景所在，在鸟雀易觅猿猴难攀的万丈全真崖缝隙里，四口大缸一字儿码放，散发着幽幽青光，终于圆了一睹扣瓮之愿。

陈野仙云游期间来到安口，饥肠辘辘、口干舌燥之际，向一个窑主化缘，窑主对衣衫褴褛的野仙不屑一顾，不但不予布施，反而出言不逊，说有本事就把这满满的一窑缸搬走，次日窑主发现瓷窑空空如洗，多方打问才知遇到神仙，瓷缸被一夜之间搬到了百里之外的龙门洞万丈崖缝。如此之途，如彼之悬，何以搬运？人们绞尽脑汁，万千猜想，始终未得真相。

龙门洞很多节点属潜身修道场所，无疑偏僻狭小，深入其间去体验，只会破坏古迹旧貌且增加安全隐患，只要有心，远远观瞻，高山仰止，让思想之马穿越时空，随山风驰骋于绝壁，不失为更好的选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