宠物公墓：温情笼罩下的永恒家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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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里葬着4000多只宠物，

除了猫狗，

还有鸡、鸭、猪、鸟、鼠、乌龟、兔子、蜥蜴、龙猫和大猩猩。

全天24小时服务，

提供火化和土葬，

大部分宠物送来时都包着毯子或主人的衣服，

它们将在太阳能唱佛机循环佛音的笼罩下安静地睡在这里。

”

宠物“天堂”

小京巴贝贝和丑丑的墓碑前摆着家人精心准备的大餐——掰成4段的小黄瓜，6颗小番茄，6根小香肠，2根香蕉，2颗橘子，2根胡萝卜，2块小面包，2颗熟鸡蛋，2瓶酸奶，2小罐水。除了3炷没点着的香，所有东西都以2的倍数整齐摆放，就是为了避免2只“小狗”的争抢。这是清明节前一天，分别养了它们18年和9年的老太太把围在墓碑旁的栅栏拆了。临走时，对着小狗们喊：“院儿没有了，让你们自由自由，但是你们别受人欺负啊，丑丑，把你的威风发挥发挥。”

贝贝和丑丑的墓碑，墓地的猫把香肠吃了。老太太怕招蚂蚁，带走了剥了皮的熟鸡蛋和插了吸管的酸奶。

贝贝和丑丑葬于北六环外的“宠物天堂”墓地区。这里葬着4000多只宠物，猫和狗最常见，鸡、鸭、猪、鸟、鼠、乌龟、兔子也有，少见的有蜥蜴、猩猩、龙猫和藏獒。

原先这里是一片120亩的林地。2000年，商人陈少纯以50年的合同承租下这片地，之后将它转作宠物墓地。2005年，墓地的执照获准批下，如今挂在办公室显眼位置。在北京，“宠物天堂”是仅有的几家拥有执照的宠物墓地之一。

“宠物天堂”墓地

“宠物天堂”提供火化和土葬，全天24小时服务。大部分宠物送来时都包着毯子或主人的衣服，即便是出车祸的宠物也不作处理，“没法看”。

这里唯一的宠物火化炉超过1.6米，长度不到2米。内炉口径较小，但容量不小，曾火化过140斤重的宠物。小于20斤的小型宠物一般要火化30到40分钟，70到90斤的大型宠物则要1个小时。

负责火化的杜师傅会在火化开始15到20分钟后，打开炉门，推一推遗体。炉内左右各有火斜着吹，“要是不理它，可能就吹得斜了。”直到烧光肌肉，剩一堆一动就碎的脆骨头，火化才算结束。有时还能从骨灰里拣出宠物做手术时打进身体的小钢钉。

同样负责火化的张师傅最多一次连着火化了8只狗。因为空调着火，关在厕所里的8只狗都给呛死了。火化完，一脸悲伤的70岁老太太取走了骨灰。

张师傅还火化过一只1两左右的去了毛的小鹦鹉，他把小鸟塞在炉内一条缝里。“我怕那火呜呜一吹，骨头烧完什么都没有了。还真不赖，最后小骨头让我给拿出来了。”张师傅喃喃自语，“烧剩灵魂了。”

你轻轻的走了，但在我心长存

从挂着“宠物天堂”四个大字的院子出门右转，拐进一个大门，顺着一条逼仄斜坡走下去，可以看见密集的杨树之间掩盖着一座座墓地。在太阳能唱佛机循环佛音的笼罩下，墓地一片肃静。

挑选殡葬用品，缴费，下葬，填土，刘女士为她的边境牧羊犬小Q花了4967元，其中包括树木认养费、墓碑费、石子费、栅栏费、刻字费，以及每年50元的管理费，先交5年再续费。“这应该是最便宜的，我还没买棺材。”

小Q的墓碑

最普通的墓碑是用水泥和石子围成石堆状，价格稍贵的是用黑色大理石砌成阶梯状。再在墓碑外盖上玻璃罩，就是“宠物天堂”能提供的最好装备。有的宠物主人会自带特殊装备，比如，围在墓碑旁的各式玩具，能装下墓碑的小木屋。

玩具

小木屋

小猫莱卡的墓碑旁还立着一个高高的白色信箱。它的主人是一位来自音乐学院的30多岁姑娘。她一年会来墓地两三次，每次都会给莱卡带一封信，塞进信箱，送到“天堂”。

莱卡的墓碑

最特立独行的墓碑是去年刚立的猫雕像。这只叫包子的猫是一位30多岁的男士养了2年的爱宠。包子下葬时，他神情凝重而寡言。雕像前的石书没有刻上猫的名字，只留下一句话：“你轻轻的走了，但在我心长存。”

包子的墓碑

墓地里至少有2座贴着红字白底的“主人放弃”字样的墓碑。“宠物天堂”负责人李女士说，他们的主人不再来墓地，欠管理费，手机也无法联系上。它们的墓将会被清出来，葬进集体墓区。算是被好好对待过、爱过的小生命，说忘也就被忘了。

“主人放弃”

小狗显灵

哭泣是宠物墓地里最不新鲜的事。“伤心、难过、着急，到这儿来哭天喊地。”杜师傅说，95%的宠物主人都曾在这里痛哭。她能做的安抚，就是立即处理，让宠物入土为安。

有的信佛的宠物主人会把宠物遗体搁置在家，超度、念经、上香后，再送到墓地。火化时，有人会请负责的师傅留意下是否有“舍利子”。张师傅就曾经从一只小狗火化完的骨灰里找出一颗椭圆形、1.3厘米长的“舍利子”。张师傅说，俗人称它为结石。但小狗的主人认定，这是小狗一辈子积德行善得来的。

Q先生在他的金毛犬“宝宝”安葬后，连续49天都带上它常吃的狗粮和面包到墓地看望它。他相信佛家七七四十九天后就能投胎轮回的说法，希望自己的行动能助宝宝早日投胎。在狗去世的第100天，Q先生梦见它投胎了。当天，他得知一位朋友生了一个大胖小子，坚信这个孩子是小狗的转世。此后，他来扫墓，再也没有带过狗粮，而是人吃的食物。

墓地禁烟火，但有的宠物主人还是会偷烧纸钱。一位从台湾来北京做生意的赢先生，每回来墓地都会上一把香，烧厚厚一沓经文。一次，赢太太在烧经文时，让赢先生顺着烟跑的方向拍照。杜师傅在一旁看着，发现照片里的烟显现出了他家小狗的头像。他们都笃定地认为小狗显灵了。

还有一回，一位宠物主人决定第二天到墓地看他的小狗。当晚，小狗在梦中劝他，不要再牵挂它了。第二天，他用往常的不锈钢小锅给小狗煮奶，发现锅边出现一个铁锈般的“5”，当天是星期5，也是那个月的5号。他拿手机拍下照片，带到墓地给杜师傅看。这位宠物主人信佛，坚信小狗一定是到五台山去了。为什么是五台山？没人知道。

养了就是孩子

对张老太太来说，养宠物相当于再养一个孩子。她养了11年的京巴狗小闹打小体弱多病，被惯出一身娇气，只吃稻香村的蛋糕，和有玉米粒的火腿肠，还爱吃巧克力。“我一剥巧克力的纸，甭管它在哪个屋，一听这纸响就过来。”它爱争宠，从不允许张老太太和她先生坐一块儿，否则就要挤到他们中间去。小闹在医院抢救时，一定要老太太陪着。“它不愿意你离开，我要是吃点饭去，问它成么，它不干。”小闹去世那个星期，张老太太几乎天天来墓地看它。她的孩子出门在外，小闹就是她最疼爱的“孩子”。张老先生在一旁补充了一句：“这就是转移寄托。”

“咱中国人从来就是往下疼，小狗嘛，养了就是孩子。”杜师傅说。

养了4只狗当孩子的安妮如今只剩1只养了14年的雪纳瑞，其余都生病去世，墓碑并排着，用栅栏围在一起，旁边空着的一块地，“留给老四”。她来来回回端水清洗墓碑，一边和它们咕哝，“妞妞最漂亮了，”“A-mei，来，洗一洗。”

一对老夫妻去年在墓地里葬了一只养了20年的大猩猩。它在家“就跟人似的”。这只猩猩是杜师傅安葬的。“城里边这些老人孤独，孩子们都不在身边，而且都一个孩子，没有养宠物，老两口在一起几十年就真没话说了。”

“说实话，这比人走了还要难受。”杜师傅说，“我不说别的，就说扫墓，人一年能去几次，祭日然后过节顶多三次就不得了了，小狗呢，来得勤的一星期一次，宠物刚走的时候天天来的也有。”

4年前，一个小伙子把养了3年的家兔葬在这儿。他经常来墓地转转，2星期就来一趟。“他们养宠物的都说，这兔子有那么深的感情吗，兔子也埋这儿，”张师傅说，“小伙子，养一兔子，死了，花那么多钱搁这来，一个月来两趟，（你）做不到吧？”

一位患了肺病、要坐轮椅下坡的30多岁姑娘每年要来看她的宠物2到3回，“特别瘦，背着氧气。”她极度脆弱的样子令张师傅不敢谈论她的狗，“怕她受不了。”

张师傅曾经安葬过一只被煮了吃的5岁大的拉布拉多犬。它被人用砖头打死，肉被挖了下来。50多岁的主人找到它时，“就剩一脑袋，连着皮，连着小腿，那排骨没了。”入棺后下葬，主人不敢在跟前看，只是远远地站着，长时间流眼泪。

小狗大奔的主人养了它15年。3年前给大奔安了墓地后，她一直没敢跟她先生提起这件事，“他不太接受这个。” “广西那边还有玉林狗肉节，你看别人还吃呢，相当一部分人不接受。咱国家的人文化知识水平没到这程度，他老是把它当成一个畜牲来对待，你说他能接受（宠物墓地）吗？”

“宠物天堂”的墓地如今越来越满，杜师傅说，“都是一个感情问题，就是舍不下。时间长了，慢慢的就会淡了，但是心里可能没好。”

宠物不争

张师傅养了9只猫，它们经常在墓地里晃悠觅食，清明前几日被来扫墓的人喂得肚子滚圆，嘴巴刁得连牛肉都不屑一顾。杜师傅负责喂院子里2只看门的大狗，它们通常在笼子里度日。

趴在墓碑上的猫

“有的喜欢特别邪乎。他们特别喜欢这小动物，舍得花钱，就对人不舍得花钱。”张师傅说，“为了一套房子，这亲哥们儿，亲姐妹儿，打得头破血流的。现在干什么都得钱，没钱不行。宠物对你一心一意，还不跟你争什么。”

一只养了21年的狗，在主人3次心脏病病发时，拼命地叫，喊来了帮忙的人。还有一只猫，陪得了抑郁症的70多岁老太太度过了无数个失眠的夜晚，她后来想通了，开始配合医生治疗。猫死后，她把它做成标本放在身边，内脏送到“宠物天堂”火化。

2014年冬天，小狗春春生病去世后，主人Z先生和妻子离婚了。妻子坚持要给小狗喂它爱吃的肉，但Z先生不允许。他们养过的小猫豆豆因为不遵照医生的嘱咐乱吃东西，在2010年生病去世了。春春的离世，让夫妻俩的矛盾上升到了顶点。

春春下葬之后Z先生一个月至少来一次墓地。每回，他都会打水擦拭墓碑，整理墓地旁的花草，给它们上香。完成所有这些之后，他将在这块墓地度过最安心、静谧的时光——打开折叠的小马扎，在回荡着佛音的树林里，对着墓碑静静地坐上半小时，或者更久。

编辑/钱杨 文/李婷婷 摄影/蒋雪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