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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年坚守,倔强老头的根雕艺术与贫寒生活

03-21

三十年坚守,倔强老头的根雕艺术与贫寒生活

“我今年79了,耍根雕也有2、30年了。我原先是木工,做家具的,后来又改行,做了漆工。我是不弄啥不说,要是弄啥,都得弄到位。要按做家具这两项,不管是木工还是漆工,在栾川县能压住我头筋的,也敢说是没有。我干啥就是认真的很,咱不弄,直说不弄,要弄非得弄出点名堂。弄根雕,不管是南方还是北方,得奖也得了不少不少,我就是觉着还缺一个官方大家的肯定,年丝年【方言:去年】害了一场病,脑出血,这一下子,心里想的,怕是完不成了……”

河南省栾川县重渡沟管委会磨湾村,79岁的农村根艺大师李留乾已经在院子里等了好半天,看到作者从他的工作室出来,连忙招呼:“看过了吧,坐坐,坐下歇一会儿。”

豫西乡村里,土瓦房很常见,而两层的夯土楼房,就极为稀罕了。来到磨湾村的时候,山坡耕地边上孤零零的两层夯土楼引起了作者注意。根据窗户材质,可以判断出是80年代之后的建筑,侧面平房和土楼的阳台明显是水泥浇筑,窗户,是木质结构刷了白漆。

究竟是什么人在村边建造了这样一座特殊的两层楼呢?村民指着土楼告诉作者:那是李大师的根雕工作室。

“恁是弄啥哩,想看看留乾那根雕?老头儿晌午睡觉了,不喊叫他,一喊叫又该发脾气了,我领着你们看看吧。”找到李大师家的时候,刚好遇上李大娘在院子里种菜,说明来意,大娘放下手中的农活,引领着作者参观李大师的作品。

“李大师”是村民们对李留乾的称呼,说不清楚是因为尊重,还是嘲讽。

李大师和老伴儿住在距离工作室50米左右的土墙瓦房里,透过窗户玻璃,能看到里面摆放着几十件根艺作品。

打通界墙的房间内,到处都是形态各异的根艺作品。大妈却说这儿还是少的,去年拉了一大车运到北京展览,老头子准备在国家美术馆展出,没想到后来突发脑出血,办展览也黄了,拉到北京的一车作品,不知道还能不能要回来……

走近看,两层土楼和侧房,是建在两块梯田边上,没有院墙的屋檐下,还堆放着很多没有加工的毛坯料。土楼一层已经改成了防盗门,附近还装有几个监控摄像头。

李大妈介绍说土楼主要是展览,侧面的平房才是工作的地方,推开房门,打开照明灯,屋里成堆的根雕惊艳了。

正对着房门,是一座3米来高的巨大根雕,左右两侧是形态各异,做工精美的半成品。

午休之后的李大伯出门散步,已经有村民告知我们来他家参观,坐在门口高凳子上,静静地等着我们。

“看看咋样,我弄得还可以吧?”银须银发的李大伯如同得道的神仙,淡淡一笑,招呼老伴儿拿凳子给我们,并讲起了他和根雕的半世情缘。

图为李大叔手工制作的木沙发、茶几

“我原来是木工,做家具的,后来又改行做了油漆工,要说干这一行,在栾川,能压过我的,可以说还没有。我干啥认真,不干不说,决定干了,非得干出点名堂不可。8几年那时候,县里让各村报项目,我想着别的不好弄,咱这儿是山区,树疙瘩多,那就报一个根艺雕刻加工的项目吧。别人往上递材料都是几页十几页,我总共就写了半张纸。领导们一看,觉得可行,当时就批了几千块钱,叫我回来建造厂房。我心胸大,只想着要干就干好,几千块钱盖房子肯定不够呀,就盖成了土墙的两层楼。”

李大伯建造的夯土墙厚度超过50厘米,黏土里面还添加了石灰,虽然建造已经30年,楼房依然牢固。

“刚开始带的有徒弟,我这个人吧,也有毛病,对自己严格,对徒弟们要求也过于严格,再加上干这个,咱是摸着石头过河呀,还不知道究竟会咋样,一直没有好好卖过。领导们拿走不少,也没见着多少钱,慢慢的徒弟们就都不干了。也理解,都是过一大家子人呢,跟着我挣不来钱,谁还干这就球呢?后来就光剩我一个。”

“哎呀,不敢想,挖树疙瘩,才开始我带着学生们,后来就是我一个人,白天上坡翻山越岭寻树疙瘩,晚上坐那儿翻来覆去看,琢磨咋样做出来好看。我是没上过学呀,后来都是自学。县里有领导说外地举办交流会,你去看看吧,看看人家别人都是咋弄的,学学回来把武艺带回来。才开始,咱做的就是不中么,出去见识见识,跟老师们交流交流,回来再弄那树疙瘩,就不一样了,有想法了,树疙瘩就活了。这么些年,不管到哪儿参加展览,你只管问吧,我叫李留乾么,只要李留乾参加,必定得奖……”

“刚开始弄,没有电动工具呀,凿子、切刀、钎子,都得自己加工,我又学本事了,学了铁匠,买了大锤小锤羊角砧子,用咱自己家做饭捂那碎炭生火,需要用啥咱自己造啥,克服万难。后来有电动工具了,也给我省不少力气。”

图为李留乾创作的实木沙发

“你别看我干了【这么多】些年,才算是刚摸着门儿。大件咋规划,下脚料还有啥用处,才刚刚知道一些门路,谁知道身体弄个这,半年了,腿脚使不上劲,手拿东西没力气。你看我常万儿【以前】用下脚料做的沙发,不是也能看么?”

前年个【前年】去北京,参加一个展览,一个摊位3000块钱。咱没钱呀,就租了两间摊位,啥都放不下,只能放点小的。大的呢,最后木法儿,摆到外头撩天野地里。后来来个人,问我说,你这东西,没用明油吧,我说没有,全都是咱手工磨出来的,磨得细,跟上油了一个样。那个人问我最想去哪儿做展览,我就说这辈子要是能去国家美术馆展览一次,就是死也值了。那人给我一张名片,说想啥时候想去,跟他联系就行了。谁知道刚回来,弄个这,最起码这两年是不说了,一车货还扔在北京……”

聊起来展览的事,李大伯摇摇头,告诉作者:展览的时候,可能会和同行交换收藏一些根艺作品,还不算赔本,但是他最不擅长的就是疏通关系,儿子拿着他的作品找有关领导,被他知道,认为儿子拿着他的心血行人情,生病半年多以来,一直也没有把作品处理的大权交给儿子。

李大伯没有明说,相信都明白,来他家参观的领导们,走的时候,都不会空着手。

虽然李大伯认为自己的作品刚入门,不值得收藏,但对于很多人来说,这些用本地原生树根制作的作品,完胜昂贵的太行山崖柏。6、70年代栾川林业支援洛阳建设,几乎砍伐光所有的大树,李大伯们赶上好时候,山上随便一转,都能挖出来几十年、上百年大树的树疙瘩,而现在,相对就难的多了。

近30年来,李大伯没怎么销售过自己的作品,导致生活一直紧紧巴巴。“我这人倔,认死理儿,我说不能卖,那就是不卖。达不到我自己的满意度,那就是件废品。不过就算再小一个作品,都需要我一两个星期慢慢打磨、抛光,耗得都是功夫。哎,我不挣钱,还有谁会跟着白搭工?再加上一坐就算一天……得病了,也不知道到过年儿【明年】,能不能恢复。要是还不能恢复,我那个梦想,就要带到棺材里头喽……”

离开的时候,李大伯艰难地站起来,小步子挪着脚步,一直送我们到院子拐角处。

精心钻研30年的农村根艺大师,他最希望得到的就是权威人士的肯定和认可,只是他马上80岁,虽然眼睛里还充满不服输的韧劲儿,不听使唤的身体,却死死拖曳着他努力向上的梦想。

根据知情人透露:李大伯手里的作品,估算下来已经价值过千万。而他却依然坚持认为自己刚入门,过着清贫的生活,就连身上的衣服,也是数年没有买过新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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